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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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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简介

梁耀(1959.11—) 广西玉林人。擅长中国画。广西艺术学院毕业。1984年考取广西艺术学院研究生班。1995年考取公费留学日本东京艺术大学,并被聘 为该校客座研究员。广西艺术学院副教授。作品《晨歌...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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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 画:元/平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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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时空的质感

 

绘画的核心技术,于西洋画是素描,于中国画是书法;绘画的精神内核,于西洋画是宗教和科学,于中国画则是诗歌和哲学。中国哲学的所谓三大支柱者,儒、道、释。儒家为齐家治国平天下那种入世哲学,对人物画发展某个时期是起过了作用,而山水、花鸟画的发展,一直和出世的道家、佛家息息相关,如“道法自然”,“明心见性”,以“禅心”及“禅境”,“禅趣”,“禅气”等。


 

 梁耀 国画

 

巧合的是,三家都强调“游”,分别为:游艺,逍遥游,和游方。山水画家也没闲着,信奉“饱游沃看”。好在造化垂青中国,好山不在少数。

 

不过称得上名胜的,除了风景绝佳,还必须遗存有人文痕迹或古建筑,比如庙、观、寺。有了这些,山川平添许多内涵与韵味。我很喜欢去这类地方。

 

2008年7月24日,我探访丹霞山。到达韶关火车站后,换乘汽车,转眼到了山脚,公路嘎然而止,只有登山的古道,石阶为清一色的朱砂石,和这里的山体颜色完全一样,显然是就地取材修筑的。山壁上有摩崖遗文:“丹霞”、“红尘不到”、“诞先登岸”、“赤城千仞”。款识纪年多在康乾间。一看到这些阴刻在红崖上的丰腴有力的榜书,我顿感气爽神清。

 

 

远望山之西北诸峰,争奇竞秀,林木苍郁,波光回环,绝似黄宾虹的山水画,倍觉亲切。登过险峻的数百上千多步梯级之后,山路左拐,急转向上,此时别传寺的旧山门赫然在目。此山门为碉堡牌楼式,用青砖营造,约六七米高,形制稳实大方。迈步入门,荫凉爽俊。穿堂出后门,右转百步,即是别传寺,建筑为坐东朝西的格局,因此午后的阳光可直接洒入大雄宝殿内,阿弥陀、释迦牟尼、药师三尊佛像,反射出千道金光,十分庄严吉祥。

 

我参拜过佛如来,忽闻铜磬声一响,清脆绕梁。咨客师带我到招待所住下。伙食为素餐,白米饭,豆瓣酱,菠菜,豆角,香菇等。好吃,特别是最后一道汤,清和爽逸,其名曰“盐羌参汤”。

 

用膳毕,认真读了一遍墙上的《入住规定》,遂入房休息。这里是静虚之地,无电视、电话、电脑等赘物。无所事事之际,本想打开纱窗看看夜山,奈何外边有恋灯之小虫飞进,只好作罢。熄灯端坐榻上,扳手指默数以往我所参访过的名寺古刹。好象计不胜计。可特别难忘于心的,要数下述几处。

 

1980年曾手持家父信札前往北京西四的广济寺拜访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巨赞法师,寺内的那份清静非俗间所有,黄叶倏然落地,其声可闻。和外面的闹市相较,俨然两重世界,置身于这样的环境,简直就像回到古代一样,自有其深沉文化气和肃穆庙堂气。

 

1996年前往日本奈良的唐招提寺,高古之风迎面而来,寺内一切,均按唐朝制式。我见和尚从藏经阁将经书取出,日晒以防蛀,情形恍如在梦中。我还在鉴真大师墓前静坐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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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底,汶川大地震的余震未消,我去西安采风。当时西安人流行的手机短信为:“汶川人在余震中等吃喝,西安人在吃喝中等余震”。我乘车到远郊的护国兴教寺参拜玄奘大和尚长眠之地。见三塔并立。中塔甚高,此为玄奘墓塔。旁边两座稍矮,安葬的是其徒弟窥基和尚与圆测和尚的灵骨。我伫立于塔下,思及三藏法师一生,敬意倍增。奇特的是,余震竟于此时发生。近侧的偏殿屋顶掉下十数片瓦,三塔则随大地摇晃数下,之后复呈岿然。在此奇妙的一刹那我似有所悟。

 

凡此种种,犹如昨日。但遗憾的是,有不少古刹伽藍尚未能能到,如宁波天童寺,福建鼓山涌泉寺,扬州高旻寺,江西云居寺向往已久而尚未曾去过的还有韶关南华寺和云门寺。不过这两寺离这里很近,我准备明早就出发往谒。

 

前段时间陈绶祥先生回到广西,他的观点,我听了颇为赞同。他说:两汉魏晋时中国人在思想行为上已经有了遵循的法则,是为儒学;在身体养生方面亦已有所依傍,是为道家之学;独心灵尚未得以安顿,故而西来的佛学于此时大盛,以此为契机,随后带动了隋唐人文与艺术的勃兴。

 

我想,王维就是由于以禅入诗而诗名不朽。王右丞的诗既有禅意,那他的画也肯定有禅意。诗画本一律,同一系统的两种创作形态,互不牵涉是不可能的,尽管他的原作已不复再见。董其昌的南北分宗学说,即使其立论的某些角度稍有牵强之处,但其意义始终是划时代的。正是由于他确立右丞为南宗奠基人,致使后世画人自此运用超时空思维,以参禅、超验、先验的心态去进行绘画实践,与再现自然的直接表现方式作出切割。从他之后用禅宗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来指导绘画,代不乏人,这种法脉至今仍然存续。董被后世称为绘画的“南宗北斗”,是名至实归的。

 

第二天,我下山来到了向往多年的南华寺。

 

看到大门口上悬挂着的“曹溪”匾额,心中颇感温暖。佛教在中国,自东汉白马驮经之后虽历经劫难,仍然香火传续,奇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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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慧能师承五祖弘忍,得成正果,持衣钵南渡,晚年驻锡传法之地就是曹溪。他修成金刚不坏之身,圆寂之后肉身一直被供养于此寺中。故“曹溪”如今已成为禅宗乃至中国佛教的象征,就像“洙泗”是儒教的代名词。

 

其山门制度森然,掩映在南方古树间。

 

步入建筑的第一进,经花园而入二门,门联书法苍劲,曰:“东粤第一宝刹,南宗不二法门。”我急欲瞻拜六祖真身,故不按游人路线走,而迳直找到了祖殿。殿中供奉着三尊肉身菩萨,中间一尊为六祖慧能,右为憨山大师,左为丹田大师。六祖真身呈趺坐状,双目微闭,唇稍厚,颧骨丰隆,呈现出一种饱经沧桑的中国高僧风骨,深具多思善辩的才智形象和自悟得道的超然气质。禅宗在中国,从达摩至弘忍,五世单传,命若悬丝,自六祖起,得以弘发之,从曹溪分出五个支脉,宗风大振。


寺院有放生池,池后有虚云大和尚纪念塔,右边是曹溪真水,名叫“九龙泉”,水从龙口潺潺涌出,滑爽清冽,我取其水调墨,画了两幅水墨写生。此事自有纪念意义,我打算返南宁后,延请一庐先生陈国斌为我刻一方“曹溪取水”闲章。

 

作画间不觉时光流逝,游人渐稀,天色已近黄昏,。回首四顾,南华禅寺空旷、宏大、古朴而清幽,有中原古建筑的美感,又具岭南的独特文化品味。

 

傍晚乘车返别传寺,次第登道。夜色已深,路旁古树伸屈有致,绰约有姿,色调沉奥难测,一时想起毕加索的名言:“夜是伟大的绿……”。

 

第三天,包了一辆出租车访云门寺,此寺和别传、南华二寺互成鼎足。相互距离为三四十公里。

 

未入寺门,已得静气。此寺前有田塬开阔,后有山脉屏障,藏风聚气,处在五岭的幽谷之中,以农禅并重而著称。云门寺是禅宗之“云门宗”的发祥地,由五代时的著名高僧、六祖慧能的九传弟子文偃所创建,现在看来,屋宇形制上尚还遗有宋代古风。

 

入寺后发现了新鲜事物——数十名青年和尚在水泥场子上翻晒谷物,勤力苦干的同时不乏喧闹追逐,很是生动有趣,使人联想起当年人民公社的劳动盛况。寺院围墙外,也可见到僧人正在团队收割水稻。真是生产修禅两不误,个人集体双丰收。



此寺规模弘大,和尚达数百之众,内设佛学院。据新认识的法信小和尚说,寺内今有十数名和尚正在闭关阅藏修禅,闭关时间为一月或三年不等。禅堂或关房都谢绝闲人接近,以葆安静。我在寺内及四周到处走走看看,徜徉于阁殿林泉之间,随后完成了两幅写生册页。此寺方丈为佛源老和尚,目前在广州住院,故无缘得见。在云门寺,以年轻的和尚居多,法脉有了传承人。但以往读《五灯会元》、《禅宗公案录》等书时,如南泉斩猫儿之类典故,总爱把众沙弥描写为佛法的不得要领者,而我看眼前这些年轻人,就很睿智很有悟性。我和他们挥别,当晚边走边看,乘夜色归去,下榻别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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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未到拂晓,天色尚黑,我就被鼓声所惊醒。别传寺不是用晨钟,而是晨鼓,开始新的一天。这鼓声澎湃激荡,振聋发聩,并一直持续不歇。我特意起床穿衣,循着鼓声而走进鼓楼。此鼓靠北墙而立,鼓面朝南向,直径约有二米。一僧忽而正面擂鼓,忽而旁敲侧击,十分精采,他动静变化虽大,却不张扬作态,似是一种遒劲含蓄的舞蹈。我在一旁看得入神,觉得既古朴又现代。我们画中国画,同样须要古中求新,新中求古,以过去、现在、未来三位一体的思维来考虑问题和解决问题。

 

此时天色尚暗,我一人登上长老峰看日出。

 

见朝阳色如镕金,徐徐升起。阳光驱扫晨霾,使万物沐晖。我特别注意到两株巨松,树顶上露珠闪耀,石绿色的松针上笼罩着金光。这种短暂的美,曾被隋朝画家展子虔和唐朝画家李思训捕捉到了,是为青绿山水。

 

眼前的炫美,我看得入迷,却同时又觉得似幻非真,亦真又假。联想起两天前的夜晚,从南华、云门二寺往别传寺赶路时行走于山道中之所见,我怀疑那种无色状态,无清晰状态,无实像状态,那种含蓄晦冥,是否更接近于本真的存在。

 

现代物理学家至今还在争辩时空到底有多少维度。以我画山水的经验,时空的质感难以触摩,视、听亦难致其一二,欲窥其究竟,唯有观心,唯有妙悟。老子的“大象无形”已经引人深思,佛经中“五蕴皆空”,“实相无相”,“诸法空相”,更为思辨的奥境。要画好山水,须拨开表面现象,直探意义之核。

 

昔日曾读《大方广佛华严经》,经中含圆融高妙之境界,觉得对山水画“造境”法大有裨益。其书体系雄博,意蕴深刻,感情深邃,气势恢弘,空灵美妙。即便是从文学角度看,也是架构精绝的杰作。倘若反复精读之,或许会使人守住灵静清洁的精神,“无住生心”,超然于物外。

 

第五日的晚八时,丹霞寺住持顿林大和尚邀请我入禅堂参观“晚课”,体验修炼。禅堂的地板及堂榻均为木质。中置木佛一尊,雕刻十分朴拙。僧人们先环绕佛像缓慢跑步数十圈,是为“跑香”。据我理解,这是静坐的前奏,有利于下一步更好的静坐。正是“身心一如,动静无间。”

 

铜磬一响,僧众各自盘腿坐于榻上。大和尚有专席,位于北墙正中位置,龛状布幔,三面围成,叫做“师座”。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僧众们或摇扇小谈,或舒展筋骨,随后又一声铜罄,众人渐渐进入静态,他们在夜色中身影绰约可辨,跏趺而坐,姿式有似佛祖如来坐像。听说,这全套修禅法谙合于清朝雍正时代古法。颇感殊胜。我认为在中国流传于世的所有无形资产中,佛教保全了最完整的、严密的、圆融的、系统的理论和实践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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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早上独自登山拜谒澹归和尚墓。其墓位于海螺峰下,旁边摩崖上有榜书“最上乘”三字。墓碑铭文曰:“别传寺开山澹归老和尚塔。”题有下款:“住持本焕一九八七年重修”。澹归大师在明末清初改朝换代的血雨腥风中创立了别传寺,功德无量,寺名取“禅宗顿教,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意。而本焕老和尚现年一百多岁,是别传寺前任住持,现为深圳弘法寺住持,海内外极有人望。

 

环顾四野,江山如画。我却不再动笔,我要思索一下。人在空旷的高处,益感“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可贵。

 

近年自己曾多处写生作画,但反观屡次直面实景时,总是下意识地拒绝作过于写实的描绘,反而对空间与时间关系有一种游离跳跃式的关注,边画边思考对象实际时空与自己心中观念时空的区别。潜意识里感知到自己不仅仅是简单的写生作画,同时也在作一种物理、生理和心理间的研究。这似有一种超逻辑和非理性的意味。在观念的时空中,自己似乎解构了一般意义的时空并置身其外,进而把心灵作为观念时空的替身或等价物,笔墨也许就随之内在地流泻和呈现出绝对的超脱境界。

 

以往阅读佛典,有“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之句。我对这三句话特别感兴趣,因为这种对时空的思辨,颠覆了我自小学时代就形成的时空观。

 

经典物理学家所描述的概念,是绝对的三维空间在独立地均匀流动着的一维时间中展开,而现代物理学理论与此大异其趣,倒反与古老的佛教哲学有不少巧合之处。《大方广佛华严经》中的哲学意义在于辨识和论述了常人所认为的空间和时间的概念并不是终极的真理,世界不再有心和身、主体与客体的差别,每个个体,包含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个体都在同时和所有其他个体相联系,没有离开时间的空间,也没有离开空间的时间,他们是环环相扣合、相互渗透的。当然这种认识的得来,不可能是经过科学论证,而是通过渐修或者顿悟的经验来妙悟。这种认识观作用在艺术领域,或许能使创作者摆脱了形、象的制约,从而达到了心神俱会的境地。

 

古来有不少艺文贤哲也对观念时空有所感知和表述,如宗炳“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至于山水,质有而趋灵……”,司空图的“象外之象,味外之味”说和赵文敏的“古意”说。他们的伟大想象力已涉及到了幻象式的观念时空的真实本质。于是中国艺术家的精神法度更加完备了,加上随着时代的发展,工具材料完善度不断提升,如中国墨取自最轻的物质——袅袅青烟,超级细腻,相当于“纳米”技术;而敏感度极高的中国宣纸又能特别忠实地记录下笔墨运行的全过程,因之使山水画得以收敛和展开于空间、凝固和流淌于时间。所以超越时空概念的、以心性表达为第一要务的《鹊华秋色图》、《富春山居图》等不朽杰作的横空出世,就不足为奇了。这些画在选题上虽有对照物,其实一切皆惟心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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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我运筹平仄,草成一诗谒,题跋于册页之上,曰:

 

坐观雾海西,渺漭觅禅机。

 

丘山争高下,云霭涌低迷。

 

慧知贵自了,画法轻写真。

 

虚空存佛性,妙有证菩提。

 

三心皆叱去,远水与天齐。

 

第七日,下山。

 

归路上还回味着一周来的收获与愉悦。忆昔贞观、开元全盛日,佛法风行华夏,白马寺和大雁塔译经正忙。这是缥缈和辉煌的过去。如今佛法依然幸存,但正如佛祖所预见的:未法时代,闻佛法者夥,成正果者稀。然而,玄奥的哲理毕竟是体用不二的无尽藏,启示着来者。这次进山,知行合一,加深认知了观念时空的高层次元,这于我而言,犹如得到正等正觉,故不虚此行。